《春水煎茶》:电话打来时,小山刚下课。她跑过长长的走廊,一边在手机上叫车,一边想着要从家里收拾哪些东西带去,冒着春天的风沙,匆匆往医院赶。从两年前妈妈确诊了肺癌开始,小山的神经就绷得紧紧的,总在等待。像爸爸讲过的部队生涯,总在睡梦中等待紧急集合号,随时奔赴暗夜里的急行军。医院的电梯永远等不来。小山挤出人群跑上十三楼,找到病房,意外发现妈妈状态还可以,已经换上病号服,倚在床上打吊针。见小山撞进来, 妈妈说:“这孩子, 跑那么急干什么?”小山简直有点委屈。她怔一会儿,走到妈妈床前,坐在小凳上,像只等人伸手来摸的猫。“瞧这大闺女多好,真叫人羡慕。”邻床的瘦弱阿姨喘吁吁地说,小山朝阿姨笑笑。“妈,怎么又住院了?”她小心翼翼地问。“这阵子腰有点疼,全面检查一下。”妈妈说, “不过,我估计着是不大好,咱们先做好心理准备。”语气像在说家常话,像跟小山说,明天看是要下雨的,你多穿点衣服。邻床阿姨轻轻“啧”一声,吃力地转过头来: “哎,哪有这么跟孩子说话的?”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心疼地瞅着小山,“你爸呢?叫你爸来。”小山站起来,木立着,不知该去哪。她依稀记起昨夜的梦,那个做了两年的梦。阴霾的天空摇摇欲坠,她抱着根将要摧折的柱子,拼命支撑,而碎裂的天空如巨石,大块大块砸下来。她突然有种冲动,想把头埋在邻床阿姨的被子上,放声哭一场,哭出所有的委屈、惊恐和不平,让阿姨枯瘦的手摸摸自己的头,就像从未谋面的姥姥一样。可她还在原地站着。住院的东西已经备办齐,小山帮不上什么忙,只好又回学校。晚自习前,有人在教室门外喊她。是个面生的女孩。校服上衣大出三个码,里面紧身T 恤、牛仔短裤,下衣失踪,远看像没穿裤子。两条笔直的长腿,彩袜、撞色运动鞋,整个人像五彩漩涡的棒棒糖。小山瞪着她,过一会儿才认出来。“……唐果。你来干吗?”“来看看你呗。”唐果化了妆,眼窝微红,面对面站着,也像隔着一层滤镜。好一阵没见面,她个子蹿得真快,现在比小山还高。“你大老远跑过来的?”小山记得唐果的高中在城南,离这怕有四十里。“哪儿啊,就在二楼,高一(4)班。”唐果掏出一颗费列罗,“来,喜糖。”“你转学了?”小山不接巧克力。她断定,唐果是来“奇袭”她的。“对呀。老唐费好大劲办的呢。”唐果摸出手机, “加个微信呗?”小山没办法,打开验证码。回教室,同学们好奇地问:“谁啊?还挺漂亮。”她想了想,无奈地答:“我妹。”“?可真一点都不像。”“嗯。”小山用手撑着头,眼睛回到面前的笔记上。